陆芷沅她们和乳娘把庄烨抱到院子中，他果然不哭了，但一踏进房门，他又哭起来。
向菱笑道：“烨哥儿知道出来玩耍了。”
陆芷沅看着日头甚好，“那我们就在院里陪烨哥儿玩一会。”
她说着话，眼睛瞟向院门，院门不时有丫鬟婆子进进出出，但没有那个颀长的身影。
日影渐渐偏西，庄烨玩了许久，累得又睡着了。
陆芷沅和关羽舒，向菱坐在廊下闲话着，她看着院落中山石投下的影子变长，往廊下伸过来，落在正屋的石阶上，如一只黑乎乎的手抓向她。
陆芷沅不再望着院门，拿起一盏已经凉透的茶，闭上眼睛一气喝完。
祁渊回到倚翠居的时候，已是半夜，他看到陆芷沅已经面向里睡着，便没再打扰她，伸过手搭在她腰上，鼻息很快变得均匀而绵长。
陆芷沅却睁开了眼睛，看着眼前纱帐上的小孔，一个接一个，很长很多。
次日寅时，祁渊又早起进宫，他出去后陆芷沅也跟着起来，因为按礼制，今日诸皇子侧妃要入宫祭奠贤妃。
陆芷沅送庄宜去了书院，回来换了银簪素衣，正要出门，祁渊又回来了。
“你怎么又回来了？可是忘了什么东西？”陆芷沅诧异道。
“我回来接你入宫。”祁渊牵着她的手携她一起出门。
“你这么忙怎么还有空回来接我？”
贤妃的丧仪，礼部科考，户部筹备边境生意，还有兵部之事，陆芷沅光是想着都觉得累。
“贤妃的丧仪，祁洛回来了，自有他主持，兵部户部有祁泓和王略他们盯着，科考的奏章还未送到宫里，所以我现在有空回来接你。”
祁渊一样一样地告诉她，两人漫步在林荫小径中，有一只鸟儿在头顶叽喳着，两人一起仰头望过去，发现枝桠上已经长出小小的，嫩绿的新叶。
“我素日光顾着低头走路，竟没发现春已悄然而至。待贤妃娘娘的丧仪过后，我带你去踏春好不好。”祁渊低下头问陆芷沅。
“好。”陆芷沅向他笑道。
她如云发髻中只插了两根素银发簪，脸上不施粉黛，身上是素白的袄裙，素净娇俏，眉眼婉约。
祁渊握紧了她的手，往她身边靠得更近一些，“阿沅，昨日晌午赵濂说要来看赵良娣，所以我陪着他去淑景居吃了午膳。”
“我知道，听丫鬟们说了。”陆芷沅笑着，垂下眼帘望着面前的路。
祁渊还想说什么，就被前面突然传来的声音打断了。
“殿下，华侧妃。”赵雪樱站在岔道口前，盈盈向他们行礼。
她身子已经痊愈，穿着嫩鹅黄的锦缎袄裙，抹了胭脂，气色显得越发得好了。
祁渊略向她点头，携着陆芷沅从她面前越过。
“殿下，”赵雪樱又叫住他，“您昨晚让人送来的烧栗子，妾身很喜欢吃，多谢殿下挂心。”
昨晚？
陆芷沅神色平静，胸口却又开始憋闷。
她记得他昨晚几乎是半夜才去的倚翠居，一声不吭地就睡觉，原来是先去了赵雪樱那里，然后才去的倚翠居？
她听到祁渊只对赵雪樱应了声嗯，就带着她往府门走去。
她扶着他的手上了马车，安静地坐着。
祁渊注意到她的沉默，想起赵雪樱的话，解释道：“昨日午膳时，赵濂故意说赵良娣身子不好，所以我顺着他的话，让人送了点吃的去给淑景居。”
陆芷沅含笑道：“赵良娣大病初愈，是该多关心她。”
祁渊抓过她的手，放在他腿上，他锦袍下摆遍绣金线祥云纹，凸起的纹绣硌着她手掌，她觉得甚是不舒服，把手抽了回来，“日后你若是忙，不用在意我，我能顾好我自己的。”
“你生气了？”祁渊转过头，直凑到她面前看。
她看了他一眼，“那晚我已经说过，我没有生气。”
只是心里不舒坦。
祁渊一把把她抱起放在他腿上，贴着她的额角，叹了口气：“昨日用完午膳，我原想去同你说一声，到半路时杨易突然来找，我让他查祁衡外室和孩子的死因，他查出线索。到了傍晚，楚钦在宫里查贤妃娘娘的死因，我和杨易一起盯着他，直到半夜才回去，你睡着了，我想着今日再告诉你我去淑景居一事，我就怕你多心。”
陆芷沅脸发烫，她明知他的心意，却还是疑神疑鬼。
她岔开话头，“杨统领和楚大人查出什么了？”
祁衡外室和孩子被杀，楚钦疑心贤妃的死因，这两桩事祁渊都曾同她说过。
“那外室确是魏氏派人杀的，但孩子却不一定，杨易他们去查了他们的尸身，外室是被利器所杀，但孩子是被勒死的。”祁渊道。
“那孩子是不是被杀外室的人勒死的？”陆芷沅思忖道。
“杨易说，外室身上的伤口是一刀致命，干净利落，是杀手所为。倘若他们要杀那孩童，也会用利器，即便是不用利器，有功夫的人勒死一个不到两个月的婴童，颈骨轻易会被折断，但那孩子的颈骨是好的。所以杨易疑心，杀孩子的另有其人。”
能对一个刚失去母亲的孩子痛下杀手，非常人所为。
一股寒气随着祁渊的话笼罩着陆芷沅，她张手抱住祁渊，“那贤妃娘娘呢？”
“我们听到楚钦询问御膳房的人，说是贤妃薨逝的前一晚，母后身边的瑞珠去御膳房看了母后的膳食，还在里头转了一圈。”
陆芷沅没有再问下去，祁渊也没有再说话，
马车停了下来，陆芷沅拉住刚要起身下马车的祁渊，“师兄。”
祁渊转过头，“怎么了？”
陆芷沅抬起身子去吻他的唇，“护好你自己，因为我唯有你了。”
“好。”祁渊嘴角上扬，在她唇瓣用力亲了一下，才下了马车。
陆芷沅提着裙摆，扶着他的手下了马车，望着面前的禁苑，不禁打了个冷战。
今日天色阴暗，灰色的云低低地压在禁苑上空，让那成片的琉璃瓦失了光彩，底下红色的屋檐红得有些诡异，有点像茂陵先皇的寝殿和偏殿。
冯夫人身着孝服，站在大红的宫墙前，一双眼睛黑洞洞的，面无表情地望着她，就像丧仪上纸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