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一陵闻言一呆，见江潮也是一脸疑惑，不由皱眉道：“这事，裴宁怎么没跟我们说？”
洛景明道：“许是裴宁不愿我们知晓此事，所以才没有说，我也是在机缘巧合之下得知此事。”
独孤一陵眉头一挑，扬扬下巴，示意洛景明继续。
洛景明回忆道：“昨夜我和裴宁在明山馆训练完毕，照例去肃命庭给清姐当苦力，事情做完之后，我见此间月色甚好，就在院中多呆一阵，反正回去裴宁房中，我也是睡地上的命……”
他说到此，长叹一声，瞅着独孤一陵，满脸欣羡，道：“我可没一陵那么好命啊。”
江潮听闻此话，眸光闪闪，若有所思，独孤一陵立觉寒意缠身，连忙冲洛景明打了个眼色，大声道：“洛小子，说重点！”
洛景明见他一脸慌张，似也反应过来，轻咳一声，续道：“我坐在屋顶，孤身赏月之际，忽听院中一角传来人声，我探头望了一眼，却是清姐与裴宁正在谈话。”
独孤一陵恍然道：“哦，所以你是偷听到的。”洛景明急忙辩解道：“我可不是要故意偷听，是她们的谈话不小心钻进了我的耳朵。”
江潮噗嗤一笑，道：“我知道，这事确也不能怪你。”洛景明跟着笑了一声，高兴道：“还是师兄懂我！”
独孤一陵瞥他一眼，洛景明赶紧往下说道：“她们两个先说了些阁中的趣事，我听得无聊，正想离开，忽听清姐问裴宁，明日的生辰想要怎么过？”
独孤一陵登时来了兴趣，追问道：“然后呢？”洛景明接着道：“然后裴宁就抱怨说阁中虽然不愁吃穿，但也不能下山，瞧瞧城里的繁华之景。”
江潮沉吟道：“凌雪阁弟子，若无任务在身，一概留在太白山中，静静蛰伏，对新入门弟子更是管教森严，不准随意外出，以免暴露行踪。”
洛景明点头道：“既然阁中有令，裴宁自是不会乱来，不过裴宁后来还说，以前每到这天，都是她一个人过，如今有了清姐陪在身边，能够姐妹团聚，就已是最大的幸福。”
独孤一陵曾听裴宁说过，她是受姐姐裴清的影响才会只身拜入凌雪阁，如此想来，未入阁前裴宁与她姐姐自是聚少离多，难以相见。
洛景明说到这，又开始支吾不语，直到独孤一陵连连催促，方才细声道：“你们也知我与裴宁关系好，听她这样一说，心里也觉过意不去，就想找师兄商量商量，给她带点礼物，让她在生辰那日开心开心。”
江潮沉吟一阵，点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诞日生辰，是人降生世间之刻，若是可以，应当好好庆祝一番。”
独孤一陵见他总算说到重点，乐不可支，又听江潮所言，这诞日生辰于人来说这般重要，跟着心下一动，思及过往前尘，却是冥冥不可追，不免大感怅然，轻叹出声。
洛景明转头朝他望来，狐疑道：“一陵，你怎么了？”
独孤一陵见江潮眸中隐含担忧，扫去心中阴霾，微微一笑，道：“没什么。只是洛小子你对裴宁这般上心，难道心里就没有点其他想法？”
洛景明被他一说，立时红着脸结巴道：“什么、什么想法？”
独孤一陵嘿笑道：“你刚刚还说大家都是好兄弟，怎么这事还对我和师兄藏着掖着，可真不够意思。”
洛景明脸色更红，否认道：“我、我才没有……”只是他这会儿话都说不利索，实在没有半分说服力。
独孤一陵乐呵道：“你还说没有，那日傍晚，我和师兄可是见到你牵着裴宁的手，你们两个一幅郎情妾意的模样，还想狡辩吗？”
洛景明显是吃不消，转头瞧向江潮，求救道：“师兄，你看一陵他！”
江潮轻笑一声，道：“洛景明，一陵这话虽是直白了些，难道你对裴宁真的没有其他心思吗？”
不知为何，洛景明听见这话，竟是神色微变，慌忙垂首道：“可是我们朝不保夕，我真怕……”
江潮打断道：“我知你心中尚有担忧，但若是你一直不开口，错过眼下的机会，将来可就追悔莫及。”
洛景明闻言，浑身一抖，他咬了咬牙，抬首望向江潮，犹豫道：“师兄，这般真的好吗？”
江潮忽地想到一事，皱眉道：“看你这般迟疑的模样，莫不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洛景明连忙摆手道：“不不不，那倒不是。”独孤一陵趁机插嘴道：“那便是了，你还怕什么？”
洛景明沉默不语，隔了一阵，终是叹息道：“师兄，你比我们入门的早，应知咱们阁中任务繁多，算不上轻松，你们离开的这个把月，我也结识了不少同门，只是很多人出去，便没有回来，我真怕哪日我也回不来，留下裴宁一人，又该如何是好。”
独孤一陵闻言，只觉一股刺骨哀伤涌上心头，也顾不得洛景明在场，捉住江潮的手，紧紧捏在掌心，力气之大，竟连指节都开始微微泛白。
江潮皱眉轻呼一声，他转头瞧独孤一陵一眼，又看了看两人交握的手，没有挣开，反是屈指握住那只宽厚的手，低头沉思片刻，道：“裴宁平日里虽是刁蛮任性，爱使小性子，但她却非脆弱之人，若论心性坚定，恐还犹胜你我，你又何必将她想得如此不堪一击。”
半晌，洛景明才展颜一笑，点头说道：“师兄说得在理，倒是我太过古板了。”
江潮笑道：“既然你主意已定，眼下这生辰贺礼倒是要仔细斟酌一下。你心中可有谱了吗？”
洛景明不好意思地道：“有倒是有，只是怕说出来，你们会笑话我。”
独孤一陵见洛景明有表白心迹的打算，自是不会拆他台子，欣然道：“你与裴宁乃是男才女貌，天作之合，我和师兄高兴还来不及，怎么还会笑话你，快说快说。”
江潮瞥他一眼，道：“一陵，你还要握到什么时候？”
独孤一陵乍闻此言，有些丈二摸不着头脑，直至见洛景明脸上笑意更甚，十分欠打，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放手，面色难得一红。
洛景明嘻嘻一笑，道：“一陵，以后你可不要五十步笑百步。”
独孤一陵脸上热浪滚过，大感羞赧，转开话题道：“行了，你快说你想送什么东西吧，若是晚了，怕是师兄也无办法。”
洛景明经他一提醒，顿时神色紧张道：“说的也是，那家店打烊的时候特别早，若是去得晚些，怕是真的拿不到东西。”
江潮问道：“你说的是哪家店？”洛景明回道：“我一说出来，想必师兄也知道，便是长安城内专营玉器的藏古斋。”
江潮微笑道：“这个我知道，他家的玉器制式新颖，用料上乘，确是送礼的首选。只是听你的口气，好像非是买玉这般简单。”
洛景明嘿笑一声，道：“师兄真厉害。我之前从成都回来之时，曾在藏古斋订做了一块玉佩。”
独孤一陵知江潮另有身份，乃是百草堂大公子，对长安城内之事自是了若指掌，又听洛景明此言，不禁说道：“洛小子，听你这话，你这玉佩似乎是拜入阁中之前便定下的？”
洛景明无奈道：“正是。”独孤一陵讶然道：“你没事订做这东西干嘛？”
洛景明没好气道：“我这不是未雨绸缪，想着给我娘讨个乖巧的媳妇儿嘛！”
独孤一陵哗然道：“你刚回长安竟然就开始做这种打算，真可谓是处心积虑，难道那个时候你就知道要和裴宁……”
洛景明不理独孤一陵，转而对江潮说道：“师兄，劳烦你托人去将那块玉佩取回来，去的时候直接报我的名字，掌柜的那里留有记录，自会拿货。”
江潮应下此事，又见天色不早，便道：“此事我知晓了，眼下时辰不早，你先回去吧。”
洛景明得江潮答应，自是喜不自胜，谢过之后，腾空而去，落在明山馆后的山头之上，片刻不见踪影。
独孤一陵见四下无人，再次牵过江潮的手，皱眉道：“师兄，人的生辰诞日，真的这般重要吗？”
江潮转眼瞧他，眸中隐有笑意，道：“那是自然。”
独孤一陵一听，大感失落，垂首道：“可一陵都不记得自己的生辰，无论一陵怎么想，始终都想不起来……”
江潮闻言，微微一怔，旋即弯眸一笑，说了一句：“傻子。”
独孤一陵忍不住抬头，一脸迷茫，江潮凑至他面前，在唇上咬了一记，轻声说道：“不论你记得与否，你已是这红尘凡世的一员，是我心心念念之人。”
独孤一陵浑身一震，心下阵阵发热，下刻两眼发酸，胀痛不已，不禁抬手拥着江潮，头首靠在他肩上，低声道：“师兄，一陵忽地有些害怕……”
江潮回拥着他，轻轻嗯了一声，问道：“一陵，你怕什么？”
独孤一陵思及梦中之景，不由说道：“一陵好怕师兄有一天会离一陵而去，好怕这一切不过都是镜花水月，是一陵的一场梦境，待到梦醒之时，现实会是无比残酷，叫一陵难以承受。”
江潮闻言，眼睑微垂，叫人瞧不清眸中变幻，他沉默片刻，抬手在独孤一陵背上轻轻拍打，柔声安慰道：“放心吧，眼下一切绝非梦境，师兄便在这里，哪儿也不会去。”
独孤一陵抬首，盯着江潮光华婉转的眸子，认真道：“师兄，你说的都是真的吗？”江潮两眼望进他眼中，郑重点头道：“自是真的。”
独孤一陵心中忽地涌起一阵不祥之感，犹如二人初识那般，难以忽略，不由紧紧盯着江潮，审视半晌，方才出声道：“一陵信你。”
江潮听见这话，不知为何，吸了口气，而后垂眼，轻声道：“一陵，你以后定要信我。”
两人拥在一处，一时间俱是沉默不语，唯有淡淡暖温交替，确认着彼此的存在。
独孤一陵见苍霞漫天，天际被染成一片血色，在江潮唇上亲了一下，道：“师兄，你该去替洛小子跑腿了。”
江潮无奈一笑，道：“是谁一直抱着我，不让我走的？”独孤一陵不以为意，反是笑道：“当然是一陵，不然还有谁？”
江潮抬手在他额上弹了一记，教训道：“你知道就好。”
独孤一陵吃痛，揉揉额上痛处，江潮又在他脸上戳了一下，道：“你先回去吧，燕声应是等急了，待我回来，再给你们准备晚膳。”
独孤一陵也觉燕声可怜，应下此事，又在江潮脸上亲了一下，方才和他分开，赶至燕声住处。
燕声此刻正坐在门槛上，两手捧脸眺望苍穹，一见独孤一陵，立时起身，兴奋叫道：“一陵哥哥，你回来啦！”
独孤一陵接住扑来的燕声，笑道：“声哥儿你小心些，我差点就被你带摔了。”
燕声紧紧抱住他的腰，四下一瞅，疑惑道：“奇怪，今天怎么又不见江潮哥哥？”
独孤一陵在他头上拍一下，道：“师兄还有事，不时便回，我先陪你玩一阵吧。”
燕声许也习惯江潮的晚归，没有过多追问，与独孤一陵进到屋中，举着小木人你来我往，杀得难解难分。
到了月上东山之时，江潮似飞仙一般飘然落在院中，周身被月光一衬，微光轻泛，俊美好看的面容越加动人心魄，只是双眉轻皱，眸笼轻烟，似是心事重重，脉脉心绪不知向何人倾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