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第十五节课(1 / 1)

横滨的冬季,即使会下雪,雪量也不会太大,偶有积雪也会因地温较高等原因而融化得比较快。若是那雪花是随着雨水一起降下来的,就更加不会在地面上留下什么下过雪的痕迹了。

任凭雨雪这种意象在文学影视作品里被表现得如何的沉静与美好,对于只能在密封性和保温效果都不算太好小诊所里过冬的森鸥外来说,他实在对横滨这湿冷多雨雪的冬季喜欢不起来。

等到春暖花开的时候,再去外面找找适合开诊所的房子吧……青年医生身披一条脱色的军供羊毛毯,双手捧着一杯尚且隐隐冒着热气的速溶咖啡,蜷着脚蹲坐在铺了一件旧毛衣隔凉的椅子上。

用来烧开水的炉子也被他从那个有简易手术台的屋子,移到了坐诊室的写字台旁,方便他随手烧壶开水,冲泡一些热乎乎的饮品暖身。

“医生……森医生——”隔壁屋传来了患者的抱怨声,“您这里还有其他取暖的炉子吗?这单单一床被子不顶用啊,我手脚冰凉的都快没知觉了!”

森噙了一口微凉的咖啡后,不悦地回应道:“在下这小诊所哪还有多余的被子和炉子。若不是你们刚过完年就闹事对抗,伤的残的都一股脑儿给塞了过来,在下也不用披条毯子在这冰窖似的坐诊室里靠灌热水暖身了……”

“哎呀医生!不是您说睡觉有助于恢复的嘛?可我们这屋是真的冷得睡不着啊!旁边那个窗户它……它往里灌冷风啊!”

“是啊是啊,我这床虽然靠着墙没啥风,可这墙壁也冰得狠呐!跟靠着个冰疙瘩似的!”

“森医生您倒是帮忙想想办法呀,我们本来就伤着,眼下要是再冻病了,您不就还得再多裹几天那薄毯子么?”

“森医生,救命啊!”

“救命啊——!冷啊——!”

青年医生将手中金属材质小茶缸放在炉火的外沿上用以对其中剩余的半杯咖啡保温,他一面穿鞋起身,一面扬声制止隔壁屋的那一片狼嚎鬼叫:“别喊了!我这儿没多余被子和炉子,能一针送你们见阎罗的针剂倒是有不少!想打的就继续嚎罢!”

尽管森嘴上这般威胁着,但他起身后却去了堆放医疗杂物废品的小屋,从里面翻找出了八|九个以前装过葡糖糖或生理盐水的玻璃输液瓶。

他把这些空瓶依次放入盛有热水的脸盆中洗净,又提了炉火上刚烧开的热水将其灌满,随后便用身上披着的毯子,兜着这一堆热水瓶给隔壁屋瘫着的那群伤员分发了下去:“瓶子太烫,隔着衣服抱,别烫伤了自己。”

被冻的鼻塞头疼的伤患们,千恩万谢地接过了对方给的热水瓶,全然忘了自己一要面子的黑|道成员刚才曾被一小诊所医生给威胁了生命的事。

其中有个平日里就没什么正行的家伙,甚至还撩起自己身上裹着的被子,邀这位“心地善良”的医生一起抱团取暖,引得屋内其他人也纷纷起哄吵闹了起来。

对此,森浅笑着走到了对方的床铺前,俯身为其将被褥温柔掖好的同时,朝那戏语者大胯上的伤处狠狠捏了一把。

拥挤的病房内,顿时传来了一人声嘶力竭的哀嚎声和一帮子男人幸灾乐祸的哄笑声。

“没想到森医生这里还挺热闹的。”说话人的声音,阴郁低沉,语气也仿佛比那从窗缝灌入屋内的冷风还要冰冷。

森循声转身,看到了站在屋子门口的疤脸男人。

“诶?斯波先生?”森迎上前去,询问道,“您怎么来在下这小地方了?”

疤脸男人冷脸俯视着满身破绽的医生,没有绕弯子,直接问道:“那花是几个意思?”

“花?”森微微一怔,随即了然,他走出病房,随手将房门拉上,隔绝了里面那些探究的视线以及耳朵,而后便请斯波随他一起去隔壁坐诊室里详聊此事。

那日森离开港口Mafia总部大厦后,就去老首领曾带他去过的那家清水花店买了束花,随后他拐去墓园,将这束花放在了北本多莉的墓前。

斯波将他从花束里找到的纸卡拿出来后甩在了森的脸上,再次问道:“那花是几个意思?”

森弯腰将只画着三棵小松树的纸卡从地上捡起,裹着毯子缓步走到了炉边的写字台前坐下,轻叹道:“兔死狐悲罢了。”

“你悲个屁?!”斯波的火气蹭得冒了上来,他一把揪过森的衣领,骂道:“你见过我妹妹吗?咱们有瓜有葛吗?跟风学样地跑已故之人的坟头前做戏给谁看呢?!”

被人拎得只能双脚尖儿点地的医生不慌不忙地问道:“莫非堀江干部也去墓园看过多莉小姐?”

听到熟悉的人名后,原本情绪激动的斯波倒是冷静了下来,他将森丢回了椅子上,抬手打去对方刚才蹬脚蹭到自己大衣上面的鞋印子,说道:“你个惯会钻营的小人,只怕又是那人推出来的‘说客’罢。他那渣滓若是去了……也只会搅扰多莉的安眠。”

说客?森在椅子上挪了挪被摔疼的屁股,猜测向来敬畏老首领的堀江应在北本多莉一事被曝光后,没少托人安抚身为首领近卫之一的北本斯波。

而他上次遇见斯波时,却在对方面前与堀江表现出了些许亲近,想来是他的举动让斯波误以为他与堀江是一派的了。

这样的“误解”,可不利于他向当事人的亲属打探更为详细的消息啊……

思及此处,森从斯波上次对女孩儿所提要求的态度及行动上推测其应当不抵触伊莉莎的“好意”,故而便称自己是受女孩儿所托,才会去墓园为北本多莉献花的。

“小伊莉莎说她在马斯特时曾受过多莉小姐照拂,”森低眉颌首,在炉火旁搓着冻得胀疼的指尖,唏嘘道,“您常在总部做事,可能没听人说过小伊莉莎的事——若非机缘巧合得了首领青眼,这孩子在马斯特怕是会被那西川小姐给活活糟践死罢……”

“多莉她……”森的话让斯波想起了他表妹的过往,语气也不再强势,“她是我们家长得最好看的女孩儿,性子也活泼,我知道她喜欢表演,一心想当演员,才在乡下家里向她父母作保,领她来横滨,托了门路送她去马斯特学艺,哪知进去没几天,多莉回家就向我哭诉说她被里面的前辈们打压孤立……”

“森医生——!森医生您在外面没事儿吧?”隔壁屋的呼喊声打断了斯波的回忆,“我们刚刚好像听到了不小的动静,您还活着吗?”窸窸窣窣的声响也从隔壁屋传了出来……

“森医生,”斯波瞅着还在淡定烤火的青年顿时没了脾气,他催促对方道,“我又没对你做什么,你全头全尾、活蹦乱跳的倒是给他们回个话啊!难不成你想让那几个伤残患者端着家伙出来和我拼命吗?”

森抬头看向疤脸男人,无辜又委屈:“在下一文弱体虚的医生,被您刚刚那一下好摔,现在尾巴骨还疼着哩——这怎么能说是‘全头全尾’的呢?”

“哎哎我说森医生,你这话说出来也不嫌害臊——”斯波被这无赖医生气得在狭小的坐诊室里踱来踱去,他顿住脚步,回身指着青年大声道:“你一大男人,明明是你自己没站稳,坐了个屁股墩,现在给我这儿玩碰瓷儿呐?!”

森听着隔壁屋的动静安静了下来,知道屋里的大伙儿已经听到了他与斯波的对话,晓得他性命无虞不会再出来了,他这才笑着招呼面前这直爽的男人坐下继续聊。

斯波坐在炉火旁,看着为他冲咖啡的青年说道:“会救我们这种无可救药家伙的人,心肠总不会太坏。”

森淡笑着把咖啡递给了男人,打趣道:“在下又不是无偿看病的。”

“行吧,就当你是为了钱财才关照我们这类人的。”斯波也不和森辩驳,他垂眸看着杯中还打着小漩涡的咖啡,接着道:“医生,倘若你还想继续过平静日子的话,听我一句劝,别掺和到上面那些人的杂事里去——他们输不起,而你……也不像是能陪他们玩得起的人。”

闻言,原本就因治疗看护病人而有些疲惫的医生,忍不住别过头去捂嘴打了个哈欠,而后他朦胧着双眼,和斯波确认道:“您是不是早就猜到了?堀江干部并非杀死令妹的凶手,可是他也不算完全意义上的无辜?”

“就此打住罢,医生,”斯波将手中的杯子放在炉台上,他沉声道,“你是个聪明人,难道看不出自己也是首领撒出的‘饵’吗?”

“就当是为你日后的生活打算,”斯波再次强调道,“别再掺和了。”

森鸥外有意设计了北本斯波前来造访之机不假,也料到了从首领近卫处打探消息会有一定的难度,然而对方这过分直白的“好意”,总让他觉得……

“看来斯波先生您背后有‘高人’指点呐。”森戳破了那层窗户纸,他见疤脸男人因自己这话脸色微变,旋即敛去了方才自己眸光里透出的那几分精明。他为难地叹气道:“令妹一事也并非在下为攀权附势硬要去打探的,只是首领之命难违,催在下拿结果说话呀……”

森见斯波对自己这话有点反应,进而继续哀嘁嘁地卖惨道:“在下不过是比普通医生多了个‘副业’而已,一来无权无势、二来无依无靠,眼下又陷入这般困顿之中,真真是如堕泥沼——不得抽身啊。”

屋外冬雨渐急,细密的雨珠裹着冰丝儿被冷风推着撞在了坐诊室那单薄的玻璃上,打出了一片令人听得心烦意燥的杂响。

森有点担心密封不严的窗户周围漏雨,他转头看向了临时放在窗边的那几箱医用纱棉和止血药粉,生怕一个不留意,白费了他多方走动才得以购入置备的重要物资。

斯波见青年的心思已跑去了别处,遂站起身来打算离开了,只不过他在走出诊所前,还是忍不住站在门口对这立场尴尬的小医生提点了一两句:“森医生,既然你觉得自己已深陷‘泥潭’,接下来怕也只能借势求活了。只是首领素来不喜身边人交往过甚、拉帮结派,所以这件事嘛……还得你自己掂量着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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